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0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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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7-15 03:05
网上就有人直接指出:鲁迅不会品茶。其依据很简单,在《喝茶》一文中,鲁迅非但不能尽现喝茶的乐趣,而且还极力反对把喝茶当成一种清福,作为一个有着极高文化修为的人,他在“喝过茶,望着秋天”时,竟然不是应情应景地赋诗作词,一展儒雅风姿,而是大煞风景地“想”:不识好茶,没有秋思,倒也罢了。这真是让人茶味索然、诗兴全无了。周作人则不同,一样的写“喝茶”,一顿一挫都极合茶韵,一字一句皆带茶气、含茶意,他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如此闲情逸致,当然令人神往、令人迷醉。
看来,鲁迅确是一个不知茶之真味的人了。
但是,仅仅通过一篇文章即可断定鲁迅不谙茶道、不识茶趣么?我们知道,鲁迅穷毕生之力都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喝茶》一文正是以此为出发点和落脚点:鲁迅所着意之处并不在茶,而在乎揭出社会痼疾。在鲁迅看来,麻木不仁当然不好(那样的人即使背上被刺一尖刀也会茫无知觉),但感觉太过细腻,受不得一点痛、一点苦,处处讲究精致、讲究安逸、贪图享受,也同样是一个民族“牌号”即将“倒闭的先声”。由此,鲁迅又一次将笔触指向了广阔的社会。事实上,在生活中,鲁迅与茶的关系极为密切,根据许广平回忆,鲁迅几乎天天喝茶,在他的日记中,与茶有关的记录也是随处可见,如赠茶给友人、捐茶参加公益活动、与友人一起外出喝茶等等。很难想象,一个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当然抱括茶文化),且又那样爱茶、天天喝茶的人,竟然不会品茶;即以《喝茶》一文来说,虽然作者本意不在茶,但如果我们仔细体味,就会发现,这篇文章其实已经很好地说明了鲁迅品茶的功夫及其对茶的深刻认识。诚如有人所言,鲁迅认为喝好茶要用盖碗,这无疑是经验之见,而“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也绝不是一个不会品茶的人所能“品”出来的。
的确,从品茶的角度来说,人们对鲁迅《喝茶》一文所反映的观点是存在着很深的误解的。比如,鲁迅在文中屡屡提到“粗茶”、“好茶”等字眼,这其实已经包含了他对茶品的鉴别,只此一点,即可证明他是一个懂茶、会品茶之人。同时,他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这也同样是对“好茶”和“喝好茶”的一种肯定。至于他为什么又要在“清福”两个字上加上引号,原因乃在于,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与社会现实(当时的中国可谓内外交困、贫弱交加、风雨飘摇)之下,当大多数人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连温饱都不能解决,而且随时有生命之尤的时候,作为“上等人”,却不能与广大民众共度时艰,而去追求所谓的精致、所谓的品位,沉浸在“好茶”的清福之中不能自拔,这无疑是有悖天地良心与人的良知的。引号所否定的并非“好茶”与“清福”本身,而是人的刻意追求精致、贪图享受的行为。在鲁迅看来,当时的社会正像一个喉干欲裂、精疲力尽的工人,他所需要的绝不是精致和品位,而是解渴、安神、去乏、养气。这样,鲁迅就自动与“粗人”站在了一条线上,而作为一个“粗人”,当然要有所担当,也就自然不会劳心费神地去为喝茶而喝茶,以从中喝出品位、喝出优雅、喝出诗意了。
所以,鲁迅不是不会品茶,而是不会刻意去品茶,他必须“横眉冷对千夫指”,他还将“俯首甘为儒子牛”,哪有那么多功夫去细品慢咂呢?鲁迅每天都喝茶,但大都采取一种“粗喝”的方式:茶又浓又苦,以便能提神醒脑。当然,他并不完全拒绝精致、细腻的喝茶法,偶尔也会和朋友去品一品茶,让心灵得到暂时的休憩,正像他所说的:“感觉的细腻和锐敏,较之麻木,那当然算是进步的,然而以有助于生命的进化为限。”
与鲁迅偏重于茶的功能性作用不同,周作人喝茶,却一定要喝“清茶”,“在赏鉴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但他也主张:“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可见,周氏兄弟俩在喝茶的问题上至少其观念主张并无根本抵牾,只不过各有侧重罢了。
人们常说:茶品即人品。周氏兄弟俩在喝茶问题上的各有侧重,正是他们不同人生道路的真实反映。当然,相比而言,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冲突远比他们在喝茶主张上的差异严重得多。在太平盛世的今天,周作人“忙里偷闲,苦中作乐”的茶道精神与喝茶主张是值得提倡的,但是,当我们反观当时的历史环境与社会实情,他以不作为的姿态,主动疏离风云变幻的社会环境,放逐作为一个受过新文化濡养、出过国留过学的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 就并不可取。而鲁迅从品茶出发,考察人间世相,针砭社会时弊,充分地展现出了他一以贯之的斗士风采。诚然,鲁迅舍弃在茶中悟道、在茶中得闲乐而直接向社会丑陋现实开刀的做法,与我们想象中的茶道与茶义并不相符,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结合当时历史与鲁迅本本人的人生际遇(尤其是其思想演进历程)“知人论世”地对他的喝茶主张进行考察,就会深深地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同时也会对茶道、茶义等有一些新的理解和认识。
附:鲁迅《喝茶》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由这一极琐屑的经验,我想,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所谓“秋思”,其实也是这样的,*人墨客,会觉得什么“悲哉秋之为气也”,风雨阴晴,都给他一种刺戟,一方面也就是一种“清福”,但在老农,却只知道每年的此际,就要割稻而已。
于是有人以为这种细腻锐敏的感觉,当然不属于粗人,这是上等人的牌号。然而我恐怕也正是这牌号就要倒闭的先声。我们有痛觉,一方面是使我们受苦的,而一方面也使我们能够自卫。假如没有,则即使背上被人刺了一尖刀,也将茫无知觉,直到血尽倒地,自己还不明白为什么倒地。但这痛觉如果细腻锐敏起来呢,则不但衣服上有一根小刺就觉得,连衣服上的接缝,线结,布毛都要觉得,倘不穿“无缝天衣”,他便要终日如芒刺在身,活不下去了。但假装锐敏的,自然不在此例。
感觉的细腻和锐敏,较之麻木,那当然算是进步的,然而以有助于生命的进化为限。如果不相干,甚而至于有碍,那就是进化中的病态,不久就要收梢。我们试将享清福,抱秋心的雅人,和破衣粗食的粗人一比较,就明白究竟是谁活得下去。喝过茶,望着秋天,我于是想:不识好茶,没有秋思,倒也罢了。
周作人《喝茶》
前回徐志摩先生在平民中学讲“吃茶”──并不是胡适之先生所说的“吃讲茶”──我没有工夫去听,又可惜没有见到他精心结构的讲稿,但我推想他是在讲日本的“茶道”(英文译作Teaism),而且一定说的很好。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话来说,可以称作“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是日本之“象征的文化”里的一种代表艺术。关于这一件事,徐先生一定已有透彻巧妙的解说,不必再来多嘴,我现在所想说的,只是我个人的很平常的喝茶观罢了。
喝茶以绿茶为正宗,红茶已经没有什么意味,何况又加糖──与牛奶?葛辛(GeorgeGissing)的、草堂随笔”(原名PrivatePapersofHenryRyecroft)神是很有趣味的书,但冬之卷里说及饮茶,以为英国家庭里下午的红茶与黄油面包是一日中最大的乐事,东方饮茶已历千百年,未必能领略此种乐趣与实益的万分之一,则我殊不以为然。红茶带“土斯”未始不可吃,但这只是当饭,在肚饥时食之而已;我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赏鉴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国古昔曾吃过煎茶及抹茶,现在所用的都是泡茶,冈仓觉三在《茶之书》(BookofTea,1919)里很巧妙的称之曰“自然主义的茶”,所以我们所重的即在这自然之妙味。中国人上茶馆去,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半天,好象是刚从沙漠里回来的样子,颇合于我的喝茶的意思(听说闽粤有所谓吃工夫茶者自然更有道理),只可惜近来太是洋场化,失了本意,其结果成为饭馆子之流,只在乡村间还保存一点古风,唯是屋字器具简陋万分,或者但可称为颇有喝茶之意,而未可许为已得喝茶之道也。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适宜,喝茶时可吃的东西应当是清淡的“茶食”。中国的茶食却变了“满汉饽饽”,其性质与“阿阿兜”相差无儿,不是喝茶时所吃的东西了。日本的点心虽是豆米的成品,但那优雅的形色,朴素的味道,很合于茶食的资格,如各色的“羊羹”(据上田恭辅氏考据,说是出于中国唐时的羊肝饼),尤有特殊的风味。江南茶馆中有一种“干丝”,用豆腐千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炖热,上浇麻油,必以供客,其利益为“堂倌”所独有。豆腐干中本有一种“茶干”,今变而为丝,亦颇与茶相宜。在南京时常食此品,据云有某寺方丈所制为最,虽也曾尝试,却已忘记,所记得者乃只是下关的江天阁而已。学生们的习惯,平常“干丝”既出,大抵不即食,等到麻油再加,开水重换之后,始行举箸,最为合式,因为一到即罄,次碗继至,不遑应酬,否则麻油三浇,旋即撤去,怒形于色,未免使客不欢而散,茶意都消了。
吾乡昌安门外有一处地方名三脚桥(实在并无三脚,乃是三出,因以一桥而跨三汊的河上也),其地有豆腐店日周德和者,制茶干最有名。寻常的豆腐干方约寸半,厚可三分,值钱二文,周德和的价值相同,小而且薄,才及一半,黝黑坚实,如紫檀片。我家距三脚桥有步行两小时路程,故殊不易得,但能吃到油炸者而已。每天有人挑担设炉镬,沿街叫卖,其词曰:
辣酱辣,
麻油炸,
红酱搽,辣酱1:
周德和格五香油炸豆腐干。
其制法如上所述,以竹丝插其末端,每枚三文。豆腐干大小如周德和,而甚柔软,大约系常品,唯经过这样烹调,虽然不是茶食之一,却也不失为一种好豆食。──豆腐的确也是极好的佳妙的食品,可以有种种的变化,唯在西洋不会被领解,正如茶一般。
日本用茶淘饭,名日“茶渍”,以腌菜及“泽庵”即福建的黄土萝卜,日本泽庵法师始传此法,盖从中国传去)等为佐,很有清谈而甘香的风味。中国人未尝不这样吃,唯其原因,非由穷因即为节省,殆少有故意往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者,此所以为可惜也。
热心网友 时间:2022-07-15 03:05
两兄弟在一块喝茶